鸡仔——广州故事(3)

发布时间:2020年02月08日 阅读:974 次

鸡仔


和老婆结婚后住在百灵路公司的宿舍,一百米外就是摩天写字楼,这些被留下来的老房子形状不一,高矮错落。


原来评估老房子的历史,是可以观察一下相互厮守的老鼠部落。例如我这里,几次下班回家楼梯上都蹲着一个小猫一样大小的家伙,跑起来步态臃肿,杂毛中显出灰白。


这栋老屋伴生了多代老鼠族群,作为新入的房客,鼠群的观察者像个智慧老人一样先出现几次,确认你买菜煮饭的频率,关键是你的反应和个性;见到人家是激动的追打还是腼腆的只是跺跺脚。


旁边的士多连着一个肠粉店,灶具邋遢油腻;后来才知道小店有二十年历史,两个店一个老板。是个叫明哥的中年人,地道的老广,普通话说起来味同嚼蒜。


明哥一双鼓出的金鱼眼,干瘦的身子套一件灰T恤,只管收钱取杂货,或者喊一句客人点的小食;很少多看客人一眼。肠粉店这边一个伙计在蒸箱旁拉粉,收到盘里后也是客人自己端走开吃。


粉店很小,只是沿墙有一圈半米宽的桌板,大家面壁开动,三五分钟搞定早餐。也有在门前小桌上吃的,桌子和小凳都很矮小,人坐在那里差不多是要蜷缩成一团。


我经常在士多买烟和啤酒,下班晚了也在士多的小桌上上直接开喝;明哥每晚都要和拉肠粉的伙计喝几瓶老珠江,他们两个喝酒话不多,偶然冒出几句,可以听出那个伙计说的不是广州白话,语速很慢像是有口吃。


伙计叫鸡仔,头发蓬乱,眼神迷离,一年四季赤脚穿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。他喜欢抓一些散装带壳的花生给我吃,明哥在时他会是不是看老板的眼色。开始我以为鸡仔是个弱智,他说话非常慢而且眼神很难专注,熟悉后了解到他的难处不是智商。


谈到我害怕老鼠,鸡仔表示不屑,他是广西人老鼠从小就当成荤菜吃,村里有人专门捕捉老鼠宰杀来卖。“炒了去腥,打边炉”他反复说几遍;谈到这儿时美味,我确认鸡仔是个正常人,但也怀疑这是他对家乡的唯一记忆。


他说不清楚自己具体是广西什么地方的人;也从来不提家里的情况。只知道自己没有老爸,在家乡读了一年的书,被老妈带到广州,然后老妈不知所踪,自己在广州流浪了很多年。


明哥的酒喝到量后迅速变成一个话很多的口水佬,和我侃的时候因为要憋出普通话,真的有咬牙放屁的感觉。后来他采用白话与普通话结合的方式,又演变成只和我讲白话,得了发挥后这下不得了;首先是口水喷射出很远,你真的要左右躲闪,然后是粗口非常密集,恨不得每句话前加一个:丢他老母。


鸡仔十几岁时被他收留,明哥以前做过给附近广州第一医院送餐的生意,见过几次鸡仔躺在走廊的铁凳子上睡觉。护工说起这个孩子,开始是在附近发癫痫被救护车送过来,打了安定后就睡觉,护士医生看他可怜会买些吃的给他或者塞几十块钱。


有一次一个细心的医生发现他发癫痫是装出来的,说是用牙签划他的脚心看到反应,估计当时鸡仔是没忍住。然后市一的护士医生都不怎么理他了,但他还是经常跑到这来睡觉。


明哥有过老婆一直没有孩子,按他自己的说法是老婆曾经偷偷的掐他老娘大腿,被自己发现后就把老婆打跑了,后来老娘也去世了。


鸡仔很多年前就在这里帮工,管吃住没有工钱;过了二十岁每月有五百大元,但要存在明哥这里。一说到这件事明哥马上救世主样的气场爆棚:我要给他存工钱的,鸡仔未必跟我一辈子,他以后娶老婆怎么办!你说怎么办!我不置可否,能说什么呢。


“鸡仔以前不洗澡的,你看现在几靓仔!”这句话也是明哥常说的。


鸡仔酒量不好,两瓶啤酒后就再不喝了,劝他再来总是说:明天还要开工。知道他没有癫痫病,在广州流浪时一个小乞丐伙伴癫痫发作倒在路边,被人打了120后送到医院,然后他也学着这样做。


我问他,这样又被打药,又得不了几个钱?鸡仔的意思是,来救他的人,还有到了医院后的护士医生都很紧张很关心他;这个感觉加上安定药让他在医院睡的很踏实,上了天堂的感觉吧!


后来我老婆怀孕,匆匆凑了点钱在郊区买了房子,搬家的第二天下班后又到明哥的小店吃夜宵,记得那晚鸡仔总是对着我笑:眼镜要当爸爸了,搭母搭呀?(白话,行不行的意思)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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